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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州城的暮色刚漫过城墙根，倚红院的走马灯就转得晃眼，二楼醉仙阁的窗户敞着，里头的猜拳声、笑闹声能传到街对面——聚源钱庄掌柜孙鹤年正搂着个穿粉裙的姑娘喝酒，银壶里泡着长白山人参，碟子里摆着蜜饯核桃，旁边站着个青布衫账房，手里的账本捏得发皱，脸拉得比驴还长，正是聚源钱庄的老账房周明。
“孙掌柜，这杯我先干为敬！”
盐商王胖子端着酒杯，肚子顶得桌子都晃，“上次您批的30万两，我那盐船顺着运河都运到苏州了，这次再求您赏50万两，等这批盐出手，我给您送个三尺高的金寿星！”
孙鹤年被粉裙姑娘小红喂着酒，舌头都有点打卷，却还不忘摆掌柜的谱：“王胖子，你这人会来事！”
他抓起桌上的狼毫笔，在贷款文书上“唰”
地划了个圈，“50万两，准了！
明天让周账房给你办手续，利息按最低的算——谁让咱们是‘饭局上的交情’呢！”
小红赶紧凑上来，用绣花帕子擦了擦孙鹤年的嘴角：“孙掌柜真是大方，不像那些酸秀才，喝杯酒都舍不得给赏钱。”
孙鹤年被哄得眉开眼笑，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，“啪”
地拍在桌上：“赏！
小红翠儿都有份，今儿这桌酒，喝得痛快！”
周明站在旁边，心里跟明镜似的——这桌酒，连菜带酒带姑娘的赏钱，统共花了三百五十两，可孙鹤年早说了，只能记“漕运商号招待费”
二百两，剩下的一百五十两，又要悄没声儿进他自己的腰包。
“老周，愣着干嘛？记账啊！”
孙鹤年瞪了他一眼，“就写‘招待漕运盐商王某，商议押款事宜，花费二百两’，赶紧记上，别耽误我喝酒！”
周明咬了咬牙，拿起笔在公账上写下“漕运招待费二百两”
，可手里的笔杆都快被捏断了——这己经是这个月的第二十五场饭局，从开春到现在，孙鹤年就没在钱庄正经办过几次公，天天泡在倚红院，饭局一场接一场，花出去的银子像流水似的，全记在“漕运招待费”
“钱庄杂费”
的名头下。
等孙鹤年喝得酩酊大醉，被姑娘们扶着去里间歇着，周明才抱着账本悄悄溜回钱庄。
他坐在账房里，点上油灯，从抽屉最底下摸出个牛皮小本子，翻开，里面密密麻麻记着蝇头小楷：
“三月初五，倚红院，招待粮商李某，实付二百八十两，公账记一百五十两，差额一百三十两；
西月十二，万花楼，招待布商张某，实付西百两，公账记二百两，差额二百两；
……
九月十八，倚红院，招待盐商王某，实付三百五十两，公账记二百两，差额一百五十两。”
周明一边写，一边叹气——他跟着孙鹤年五年了，从孙鹤年把放贷审批搬去青楼那天起，他就开始记这个私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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