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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7年的秋夜来得比往年早,晚风卷着法桐叶在校园里打旋,路灯昏黄的光把人影拉得老长。
晚饭刚过,宿舍楼下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,紧接着是教导主任的声音,裹在风里有些发颤:“全体师生立刻到操场集合,收听重要广播,传达党中央最新文件!”
脚步声瞬间填满了校园,同学们攥着衣角互相交换着眼色,连平日里最爱说笑的几个男生,此刻也把话都咽进了肚子里。
操场中央的大喇叭蒙着一层薄灰,在夜色里像个沉默的巨兽。
等所有人都站定了,电流的滋滋声先响起来,随后是清晰而庄重的语调,一字一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——新文件的核心很明确:高中生范围内一律不准划“右派”
,但中专生不在此列。
我僵着的身子突然软了半截,后背上的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滑,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,连呼吸都跟着轻了。
原来人在绝境里松一口气时,是会觉得眼眶发涩的,我望着天上模糊的月亮,只觉得压在心头多日的石头,终于“咚”
的一声落了地。
可这份轻松没持续多久,年终品德评语发下来时,那张薄薄的纸片几乎要被我捏破:“该生在重大政治问题上认识模糊”
——短短十西个字,像根冰冷的钉子,把我未来的路钉死了。
我知道,这句话足够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处处碰壁,那些曾在梦里闪着光的名牌大学,从此成了遥不可及的星。
只是少年人心底的火苗,哪会那么容易熄灭。
即便知道希望渺茫,我还是揣着课本,在1959年的夏天往南阳路跑。
南阳公园里的老槐树撑开浓荫,我把书摊在石桌上,一边啃着知识点,一边听树下的老人们讲历史故事。
他们说楚汉相争,说唐宋风流,那些遥远的故事混着蝉鸣飘进耳朵里,竟让我觉得,或许梦想还没完全凉透。
有一次,讲故事的老人忽然讲到武夷路的轶事,这勾起我对武夷路85号那幢洋房的回忆,我小时候在那里生长过。
只是后来祖母以60根金条将那幢洋房卖了。
我说过,那是一条极为幽静的弄堂,邻居都是赫赫有名的高级知识分子。
比如隔壁杨家,我后来在由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和上海《联合时报》合办的“我爱上海”
征文中,拿了一等奖的《五童之恋》里,曾写过“为之放羊的杨太太”
,她的丈夫杨宽麟,是上海一所著名大学的教授,也是受人尊敬的教育家,每次见到他,都能听见他温和地跟我们这些孩子打招呼。
还有隔壁胡家,主人胡敦复是上海大同大学的校长,他的儿子胡旭光是我父亲的小学同学。
后来胡旭光去了台湾,成了“国防部”
联络局长,戴着中将军衔,还做过蒋经国的军事秘书。
1979年中美建交后,他又成了台湾驻美联络处的首任主任。
胡旭光的三弟胡法光,现在定居在香港,是“香港奥林匹克委员会”
的主任委员,还是“香港体育总会”
会长,在当地也是响当当的人物。
夏风习习,浮想联翩,往事记忆犹新。
这也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次暑假:从5月11日到9月12日,长达西个月时间,难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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