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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下了一整夜。
水珠滚过琉璃窗，仿佛未尽的油墨。
偶有黑色飞鸟斜点檐角，伴雨轻啼，狭长的一声。
奇怪，阿也躺在榻上，心想如此重要的时刻，想起的却是一些无意义的事。
譬如那杯酸苦得难以下咽的热茶，还有芳芪掌心的冷汗。
阿也一一合拢五指，好似虚握住另一只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。
以及飞舟上大红大绿的被褥，发霉的屏风，和华谏难看的脸色。
阿也忍不住笑起来，又如水上浮光，一闪即灭。
月光照在青兰上，脚印潮湿泥泞，有风吹过树梢，送来也桃幽幽的香气，融进小谣中，逃往低嗥的海里。
傍晚暮色温煦，云欢咬着麦秆，念完卓清歌的寻人启事，蹦蹦跳跳送给凌栾一盒点心，转眼间，又从身后掏出银盒，说当作华烨的生辰礼。
熊熊燃烧的篝火旁，大家在琴声里笑闹成一团，云欢在漫天飞雪里起舞，五彩斑斓衣起落，曳出一抹青影。
旁侧树下的女子摘下幂蓠，露出指上那枚刻有三叶七瓣花纹的尾戒……
尾戒！
阿也惊坐起身，抓住自己空荡荡的小指，神色阴晴不定。
差点忘记，她借机在那枚乌金尾戒上留了一缕神识。
迟疑片刻，阿也还是循着那缕神识潜入虚空，在荡开的涟漪中，见到白闲。
一柄绘有双色梅纹的旧伞隔开雨帘，他步履悠闲，穿过重重宫门，空无一人。
他要去哪儿？阿也想，眼前豁然开朗。
在阴森如坟冢的宫殿里，居然腾出大片空地，种满了也桃。
花瓣垂雨，惹人怜惜，枝桠在风中轻颤，似乎在招人与之同乐。
白闲在桃林间从容漫步，逐一抚过枝头的苞蕾，回应它们的呼唤，亲昵得好像每一朵都被他取下名字。
但在走进桃林更深处前，他蓦然回首，微微一笑，抚上心口，仿佛早已知晓她的窥探——
阿也斩断那缕神识，呼吸急促。
她想起来了。
在离开仙族的前一日，她从榻上醒来，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取走心尖血的祁隐，而是伏在榻边的白闲。
他大概疲惫极了，头发乱糟糟的，衣裳也乱糟糟的，睫羽沉沉坠着，呼吸也沉沉，在夕阳的余晖里，一切静谧如画，唯有浮尘蹁跹。
她小心坐起，不经意间带起吱呀响声。
白闲气息一滞，却委实太累，醒不过来似的，眨眼间又变得均匀绵长。
一缕鬓发轻轻滑落，压在眼尾，发梢抵住睫羽，他微微皱眉。
时间停留在这一瞬，又或许仍是静悄悄地流动着，无声无息。
半晌，她伸出手去，挑开那缕鬓发，勾在指尖，旖旎而缠绵。
“咔！”
宁静而平和的画面被一拳打碎。
阿也仰面倒在榻上，在剧烈的抽痛中蜷缩身体，渐渐的，一种不同于恨意的钝痛袭来，平缓的，但更加绵长，融进骨血，流遍全身。
终于，她不得不承认，待在仙族的那段时间里，不止是为了白钰的遗愿，更多的是那些早已被抹去的私情作祟。
她相信白闲，支持白闲，也……爱过白闲。
至少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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