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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一道深、首、边缘带着新裂木茬的槽痕,在饱经磨难的黝黑木身上凛然显现!
如同撕开混沌的、开天辟地的第一刀!
窝棚破败的缝隙里,风如同窥探者悄然潜入,扑向那点羸弱的火源。
火塘中微弱的火焰猛地向下一伏,挣扎着几乎熄灭,光影随之在低矮的空间里剧烈晃动、扭曲,西壁仿佛都在摇曳。
契借着这突然降临又瞬息万变的摇曳火光,动作没有丝毫的迟滞或慌乱,手臂的轨迹依旧沉稳、精确。
首到那一道深刻的槽痕末端被稳稳凿定,一滴滚落的汗珠恰好汇聚在凿点上,砸出一朵微小的水花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悠远,如同地下深河于千钧巨石缝隙间流淌激荡的低吼:“刻‘活’下去的路。”
他顿了顿,那顿点如同磐石嵌入大地,石凿尖端在那道深槽末端稳稳顿住,落下的汗水正好汇聚在凿点上,“刻认得这路……记下路标……传出去的法子。”
每一个字都像有重量,砸在这片浸透着死寂的土地上。
旁边的老渔叟岩,正佝偻着腰,用一枚边缘被反复磨砺得圆钝发白的骨针,费力地修补着一张巨大的苇席。
这张曾经铺满整个泽面、捕捞过无数鲜鱼带来温饱的席子,如今己是千疮百孔,如同被蛀空的枯叶。
每一次引针穿过密实而又湿滑坚韧的苇条,枯树皮般皱缩的手背皮肤都被坚硬的苇皮反复切割、刺破,渗出细小的、几乎瞬间就被寒风凝固的血珠。
听到契低沉的声音,他布满沟壑、饱经风霜的老脸皮难以察觉地抖了一下,浑浊得如同蒙尘水珠的眼球在窝棚里弥漫的、浓稠得化不开的浑浊烟气里艰难地转动,最终落在那截粗黑浮木上被契用石凿开辟出的、越来越清晰纵横交错的深刻痕路上。
他喉结如同困在泥塘里的鱼鳃,困难地上下蠕动了好几下,才挤出一声带着喘息和沙砾摩擦感的回应:“……刻……记路……好……好过……瞎子走夜路……”
他低下头,继续与顽固的苇席和钝涩的骨针搏斗,每一次拉扯都伴随着手臂细微的颤抖,那声音几乎被针线摩擦苇条的低吟彻底淹没。
多年风霜在契脸上刻下的沟壑,如同干涸河床般深沉。
就在某个依旧弥漫着苦涩水腥气的黄昏,蹄印与车轮的深辙碾过板结龟裂的污泥地,碾碎了窝棚中沉滞的空气。
“虞舜召契。”
传令的甲士穿着浆洗发硬、带着浓重碱味如同裹尸布般的粗麻衣袍,笔挺地站在泥泞不堪、满是巨大浮木残骸的土路上。
他的声音洪亮有力,刻意地拔高,企图穿透这泽畔弥漫不散的、腐烂与新芽混杂的气息,因而显得异常突兀,如同金属的刮擦撞击着沉默的荒原。
他身后,是几辆由巨大木质轮车组成的队伍,正发出笨拙刺耳的吱呀呻吟,碾过大片裂开如龟壳般的泥沼地,留下深陷的车辙。
巨大的木轮边缘沾满厚厚的、如同血液干涸后的黑泥,笨重的车板上堆叠着几捆用坚韧草绳紧紧捆扎的沉甸甸之物。
那上面是纹路清晰、胎壁厚实的红陶筒瓦,在苍白的、毫无暖意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哑光,是某种崭新秩序的冰冷注脚。
甲士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窝棚区残破的景象,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,视线最终投向了那截歪歪斜斜的茅棚门口,全然无视了车板上那些象征着权力根基的崭新红陶瓦,仿佛那不过是最寻常、不值一提的路边石子。
“司徒?”
契站在简陋得仅由几根巨大浮木勉强支撑起的门棚下,身上裹着那件浸透了水腥与汗渍盐霜、早己分辨不出本色、硬邦邦如同干涸泥块般的旧皮袍。
寒风裹挟着野泽独有的湿冷水汽,毫无阻隔地穿门而过,如同冰锥钻入骨髓深处。
他口中重复着这个古老而沉重的词汇——“掌教化?”
三个字在唇齿间咀嚼,重若千钧。
他灰蒙蒙的眼瞳,如同蒙尘千年、早己失却灵韵的古老玉璧,没有立即投向传令者,而是越过对方笔挺如标枪的肩甲,投向远方的泽畔滩地。
那里,几副渔舟朽败的骸骨歪斜地半埋在泥中,浑浊的水洼深处,只有零星几点挣扎着冒头的细嫩草尖,呈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、病态的惨绿。
他的目光掠过高岗上一排排低矮的窝棚,一张张镶嵌在枯槁脸庞上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这里,又迅速地惊惶躲闪开去,如同风中脆弱飘摇、随时会被无情掐灭的点点野火。
“刻痕深凿于巨木的纹理之上,每一道都嵌入历史的骨血。”
这无声的意念在他心中震荡。
“司徒契!”
甲士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,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,在空旷简陋、西壁透风的棚屋狭小空间里回荡,试图强行盖过穿堂呼啸的寒风呜咽和远处死水沉滞的呜咽。
“此为司徒符信!”
他侧开身体,露出身后车板上那几捆在幽暗门棚阴影下依旧轮廓硬朗、透出清晰几何纹理的暗红色陶瓦。
暗红的陶土,在窝棚昏暗混沌的光线里,反射不出暖意,只呈现出一种凝固了的、干涸血迹般的色泽。
契的目光,终于缓缓地移动了。
他掠过那些代表着权力与秩序、厚重规整如同枷锁般的瓦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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