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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的商均,作为先帝唯一的子嗣,自然以嗣子身份守孝。
他沉默地跪立在宗室队伍的最前列,一身重孝缟素,宽大的孝服衬得他本就略显单薄的身躯更加脆弱。
孝服之下,是压抑不住的青春躁动和日益滋长的怨忿。
那偶尔抬起头来,投向高踞庙堂之上、代行父权的禹的眼神,不再仅仅是孺慕,更藏着锥心的不甘与一丝被强压的、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火苗。
他的身影如同一株生长在帝王陵寝旁、被巨大阴影笼罩、倔强向上刺破黑夜的锐利新竹。
禹看得清清楚楚。
那眼神,是少年人对被剥夺的、自认为理所当然继承权的耿耿于怀;是对这偌大帝国权柄理应归属的本能渴望与失落;更是对禹这十七年摄政所建立起的无可撼动威望的深深恐惧与怨怼。
每一次目光交汇,都像一次无声的较量和审视。
宗室之中,那些年迈的、与舜帝血脉相连的叔伯们,看着商均,又望望禹,眼神复杂,忧虑与盘算在昏花的眼中交织。
年轻的臣子们则心思各异,或忠心事禹,或观望踌躇,或悄然向商均递送着似是而非的暖意。
三年,整整一千多个日夜,这微妙而紧张的暗流在平阳华丽的宫室深处、在庄严的宗庙内外、甚至在每一次诸侯使臣觐见的寒暄礼仪之下,无声地流淌、积蓄着压力,等待着某个临界点的到来。
当宗庙正殿里最后一次燎祭的青烟,如同一条幽怨的青色长龙,缓缓升腾,与殿宇高耸的藻井相交,最终消融在空旷的穹顶深处,代表着舜帝最后的灵魂香火归于太虚。
夔,这位掌管礼乐的大乐正,用他那苍老依旧清越的嗓音,清晰平稳地吐出两个字,为这场长达三年的浩大告别画上了句号:
“礼——毕!”
低沉悠长的“毕”
字余音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,仿佛一扇属于旧时代的沉重石门,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,带着悠长的叹息,缓缓合拢。
翌日黎明,平阳城尚未苏醒。
浓重的霜华无声无息地覆盖着宫阙巍峨的飞檐斗拱、空旷的御道石板以及城墙黝黑的垛口。
寒气刺骨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高大宫门前的石阶上,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——禹。
他换下了象征摄政王尊位的玄端玉冠,褪去了所有彰显权势的华贵配饰,仅仅穿着一身毫无纹饰、甚至有些粗糙的麻布素服,宽大的袖摆被晨风吹得微微鼓荡。
身旁仅有几名同样粗衣打扮、背着简单行囊、沉默如老树根般的老仆。
一辆没有任何华美装饰的黑漆木车停在阶下,辕马喷出的鼻息在清冽的空气中凝结成两团转瞬即逝的白雾。
拒绝了所有象征性的辞行仪仗和徒增牵挂的送别人群。
禹在象征着平阳权柄中心的最高阶陛之上,对着那扇己然紧闭、隔绝了旧日辉煌的宗庙大门,深深地、整肃地一揖。
动作缓慢而庄重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,将这十七年的一切荣辱、担当与复杂纠葛,都沉淀在这一揖之中。
然后,他猛地、决绝地转身!
宽大的麻布素袍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,如同收起的帷幕。
他步伐沉稳,一步、一步,走下浸透着无数帝王足迹的冰冷石阶。
每落下一步,似乎都离那个沉重不堪的位置远了一分。
当他踏上简陋车辕,准备登车之时,身后那两扇巍峨厚重的宫门处,突然传来一阵沉重而刺耳的“吱嘎——咔啦!”
声,如同沉睡巨兽骨骼摩擦的声响。
巨大的宫门被人从里面费力地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!
缝隙里,毫无预警地出现了一张年轻得令人心痛的脸——是商均!
显然彻夜未眠,眼窝深陷,布满蛛网般的血丝。
昔日苍白的面色因惊愕、愤怒和巨大的失落而涨得通红。
他紧咬着下唇,一丝不祥的殷红血线己悄然渗出。
那复杂的目光,如同淬毒的碎冰,包含着被抛弃的错愕、被无视的羞愤、被釜底抽薪的巨大恐慌以及对未来的茫然绝望,死死地攫住了禹那毫无犹豫、即将离去的背影!
那眼神似乎在无声地呐喊:“你就这样走了?将这虚位留给我?还是彻底夺走了属于我的所有?!”
禹登车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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